被拐六年,我终于走出了那个村子。
然而在前方等待我的却不是我日思夜想的父母,而是两座并排竖立着的墓碑。
我叫唐小琴,六年前在去大学的路上被拐。
我亲眼看到跟我同去的姑娘,因为奋力反抗被当场用锄头打死。
也亲眼看到那些被迫怀孕的姑娘,因为不愿生下肚子里的孩子,被扒光了衣服,用铁链绑在床上,毫无尊严地一直活到生下孩子,之后会丢进猪圈里自生自灭。
我还亲眼看过,那些逃跑被抓回来的姑娘,被村里那群畜生轮流糟蹋,然后打断了腿丢进猪圈里。我看过猪争先恐后地啃食她们的伤口,从此再也没吃过猪肉。
「娘们,从今天起,曹大胆就是你男人了,你跟着他好好过日子。跑是不可能的,俺们村买回来的物件就没一个能跑出去的,哦,死了除外。」
在昏暗环境里待久了,忽然刺来的强烈光线让我眼前发黑。原来这世界上,不是所有的光亮都能称作光明。
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,带着另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、身材偏矮的农民来到我身边,把我摁在了他身下。
从此以后,我不再是大学生,而是某个穷乡僻壤里的农村媳妇了。
1
我在爹娘的墓前泪如雨下,痛不欲生。
我被卖给曹大胆已经六年了,足足六年,任劳任怨地干活,还给曹大胆生了个女儿,这一切忍辱负重被我含泪咽下。就是为了能走出来,再见一见我年迈的父母。
我甚至在心里做好了准备,我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经历,否则他们一定无法接受。我是他们的老来子,他们从小把我捧在手心里怕摔了,含在嘴里怕化了地宠爱到大。我怕他们受不住这样的刺激。
可我怎么都没想到,他们这些年来为了找我,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,生了病都不舍的花钱治。
到最后只剩下那个房子,他们死活不肯卖,说是怕我回去找不到家了。而最后他们俩因为车祸死就在了进山的公路上。
我们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见到了。现在却是天人两隔。
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,再也没有家了。
和失声痛哭的我相比,我身后那个默不作声、状如鼠豸的男人,就是当年买我的人。
曹大胆是家中独子,他妈惦记着传宗接代,尽管家里已经穷的叮当响了,还是一咬牙借钱买了我。
因为是借的钱,所以他对我还算是用得比较小心,不像村里的其他人动辄就把腿打断,用铁链子拴起来。
那些年来他们试探过我很多次,可我很清楚我没有周全的计划根本逃不出那个村子,所以从来没有试过逃跑。我不想最后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,用残缺的身体或一具尸体去见父母。
再后来我怀上了孩子,我也不想给他生孩子,但我更不想被扒光了锁在床上。我知道他们觉得有了孩子就多了一重枷锁,于是我就假装很在意这个孩子。
女儿出生之后,他们有些失望,他们当然是希望能有个孙子,可根本不想村子里现在几乎家家都是男娃,今后他们哪里有钱给孙子讨媳妇。
后来他们告诉我,女孩子不用多照料,反正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是要卖掉的。然后拿这个钱给儿子找媳妇。所以多生几个女儿也不是没有用。
我就这么熬了六年,终于取得了曹大胆他们一家的一些信任,才得以出来回老家看看。
这次,我虽然出了村子,却并没有获得自由。曹大胆在我身边看着我,还有同村的两个男人,都在招待所里等着我们,如果我不愿回村,他们就会尝试使用暴力。
而我的女儿,也被留在了村子里。如果我真的跑了不回去了。他们就会得到我的女儿作为这次出行的报酬,也是对我的惩罚。
我跪在简陋的墓碑前,哭得肝肠寸断,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,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。
「行了,见也见了,事情也就这样了,你没啥遗憾了吧。」曹大胆见我哭得快晕过去,强压着不耐烦催我。「回村吧。」
回村?
当然要回村。
我跪在地上的膝盖已经痛得麻木,但我的心也在撕裂中恨得滴出了血。
「是的,没遗憾了,回去吧,闺女还等着我。」
曹大胆显得十分意外,我居然这么爽快就要跟他回村里。毕竟我才刚刚出来一天,他以为我至少会要求在家乡多留两三天。
我撑着墓碑站起来,手指再次轻轻扫过墓前的白花。
爸、妈,我要复仇,我要让姓曹的,让他们这帮猪狗不如的畜牲付出血的代价,要让他们比我今日更痛、更恨、更绝望千倍万倍。
我当然要跟他回去,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!
我跟曹大胆和同村人回到村子的当天,全村人都很惊讶。
村子里的婶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,怎么都不肯相信我居然主动回来了。
路过村长家时,我看到了村长家空荡荡的猪圈,这个猪圈只有准备要关女人的时候,他才会把猪先赶到小猪圈去,免得开门的时候猪跑了,得不偿失。
曹大胆他妈见我回来,大概是终于把我当成了自己家人,高兴得一下子说漏了嘴,说是我给他们家长脸了。说全村都等着看他们家的笑话,村长家连猪圈都清出来了。
我知道原本这些年,他们家借钱买媳妇就被村里瞧不起,因为曹大胆胆子小不敢像村里的那些男人一样动手打人,街坊四邻总说我肯定会跑,说他们借了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如今我不但没有跑,出了村子还能回来,可不就是打了那群碎嘴子的脸吗?
他们不知道的是,我乖顺的外表下,是一颗熊熊燃烧的复仇之心,我要的是这一家人,还有将我拐来的那一家人,都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。
刚刚回来的时候,我也想过,干脆放一锅老鼠药毒死他们一家。
但其实下毒的难度太大了,他们都是乡下人,比我更了解那些老鼠药,农药什么的。
即便是成功了,村里的人也不会放过我。
我倒不怕死,可我不愿意死在这个该死的村子里。生前被困在这里糟蹋就够了,死后绝对不能再被困在这里。
再说还有我的那个女儿,如果我被抓了,她怕是到了年纪就要被卖掉了,这些悲剧会一直一直延续下去。
我不爱她,但我也不想害了她。
我告诉自己,我需要冷静,我得想一个聪明的法子。
报警显然也是行不通的,山这边的村子势力太大,警察很难展开施救工作。再说仅仅只是坐牢,也太便宜他们了。
说来也巧,前几日,村里曹大壮的媳妇难产死了。
曹大壮就是当初把我拐来的那些人的头头,是那个把曹大胆领来,强压着我的头把我摁在他身下,见证我被强暴那一刻的刻骨仇人。
他是村里一霸,他们家比村长家还要富,大事小事都以他马首是瞻。
他不像曹大胆根本没胆子,他叫大壮,确实是因为身材高壮且胆识过人。
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点沾亲带故的,曹大壮做这种买卖,家底丰厚,为人也豪气。
他平日里很是照顾曹大胆,整个村子本就都姓曹,都是五服内的亲戚,这俩人又因为年龄相近,从小一起长大,自然好得跟亲兄弟似的。就连买我的钱都是曹大壮借给他的。
「真不孬,你媳妇还愿意回来,唉,不像我家那东西,没个享福命。」
我听着院子外面曹大壮对曹大胆说着话,咬碎了牙。
享福?在这个犯罪村,被买来的女人死了才算是真的享福。
我对着镜子盘起了头发,在耳后插上了一朵小白花。看着镜子里素白的这一张脸,我想到了报复他们的方法。
2
曹大壮作为村里的村霸,媳妇的葬礼自然是很隆重,当然也有一方面是因为村里人迷信,害怕厉鬼索命,丧仪要办得体面,还要有仪式。全村老老少少都去了,连隔壁村都有人拖家带口地赶过来。
以村长媳妇为首的一波专业哭丧团队,简直哭得比自己娘死了还伤心。明明哭的是曹大壮的媳妇,却是把曹大壮一通夸。还不敢说他命苦,就说他辛苦,辛苦讨来的媳妇,怎么这么不懂事,把他带把儿的娃也给带走了。
我全程安安静静地跟在曹大胆身边,让他颇有面子。那天带着我从葬礼上回来之后,曹大胆就一直念叨着曹大壮,叨叨着他一个大男人要怎么照顾父母什么的。
曹大胆的爹娘就连忙说得想办法帮帮他,千万不能让他垮了。
我在心里嗤笑,要说曹大胆还有些真心的话,他父母就完全是担心曹大壮家里垮了会想着找他们要债。
这些年除了买我的钱,他们家因为曹大胆这个懒汉,可没少问曹大壮一家借钱。到现在利滚利的,是一个绝对还不上的数字。
这个时候我站了出来,「要不,我去帮着打扫打扫,给他送个饭啥的?这么一来,月底的时候他也不能来催咱们的账吧。」
曹大胆爹娘互相看了看,觉得着话说得有道理,而且两家离得不远,我又一副铁了心在曹家村过日子的表现,就也不怕我跑了,让曹大胆第二天就送我去认认路。
于是我就被曹大胆亲手送到了曹大壮的身边。
关于曹大壮的这个媳妇我也听那些碎嘴子的婶子们说过。他那个媳妇也是他新买回来的,一直不大听话。
曹大壮就是张罗这个生意的,感觉要是跟别人一样,只把媳妇关猪圈里会显得没面子,所以就一直妄想打服她,跑一次逮一次打一次。
原本以为生了孩子能安生一些,没想到因为难产一尸两命。
曹大壮觉得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,心里愤愤不平,这才显得有些颓废。
我刚到他家的时候,他几乎从来都不多看我一眼,大概也有些避嫌的意思,毕竟我是他名义上的弟媳。
一开始我跟往常一样只做自己该做的部分,打扫卫生,做饭,替他照顾一下他的爹娘。
当然用的就是一副吃了补不了气,也药不死人的药方,可以说是除了苦一无是处。
后来只要他在屋里,我就会有意无意地多看他两眼,看到他看我就故意转开脸,等到他掉过头,我又「忍不住」看他。
一段时间下来,他的老娘察觉出了端倪。老太婆年纪不小了,一直想要抱孙子,可曹大壮心气高,买回来了好几个姑娘他不是看不上给卖了,就是故作大方让弟兄们先挑。
就之前好不容易被他看中一个,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。老太婆听说那孩子还是个带把儿的,那哭得叫一个肝肠寸断。
而我是这个村里远近闻名的最听话的媳妇,她看到我勤勤恳恳地把家里照顾得这么井井有条,又不像那些农妇一般成天就知道嚼舌头,还动不动就瞧曹大壮,顿时就动了心思。
那天我听到她偷偷跟曹大壮说我的事,好像是想让曹大壮把我给要过来。
「使不得,娘,她是大胆的媳妇!」曹大壮一口就回绝了。
「那是曹大胆他们家借了咱家的钱买的!你看看她,文文静静的,以前还是什么大学高材生、又踏实肯干,这么多年就她不跑!你要是找了她,再生几个大胖娃娃,娘就是死也瞑目了。」
我听着他们在屋里拉扯,继续着手上的动作,可无论我如何克制,身体仍在在听到那四个字之后,止不住地颤抖。
「死也瞑目」?你有什么资格要瞑目?我的父母,至死都在寻找我,谁来让他瞑目?
曹大壮出来的时候看到我通红的眼睛愣了一下,我知道掩饰是掩饰不过去的,于是干脆将计就计地演了起来。
「大壮哥,对不住,是我让你为难了。」我说着抹了一把挤出来的眼泪,「我其实……一直都很仰慕你。」我也不知道这样的糙汉听不听得懂什么叫「仰慕」,但我知道我只有表现得跟他见过的那些女人都不一样,他才会被我吸引。
「我当初……还以为是你要的我……」
我说到这里,好像羞愤得无法再说下去一样,抹了一把眼泪,把手头的活匆匆干完就跑了出去。
我临出门前,还听到曹大壮他妈气得直跳脚,让他来追我。
可他到底是没来。
3
不过我并不着急,欲擒故纵的道理我是懂的。于是第二天我就说自己来那个不舒服没有去。
曹大胆叨叨着嫌我事多,不过也没逼我。
就这么一空就是好几天。
这些天我虽然没去曹大壮的家,但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,倒是听那些碎嘴子的婶子们聊了不少。
「大壮他娘这两天也不知道嫩地了,哭爹喊娘地在家里头,吵吵个没完。」这个婶子就住在曹大壮他们家隔壁,那边有什么动静她都知道。
「哎呀,这家里要是没有个女人是不行地。」这个嫂子也是出了名的嘴碎。
我一边洗着衣服一边默默地听着,等到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曹大胆站在门口。
「刚刚大壮哥来咧,大娘病咧,要吃你之前给煎的药,你赶紧去一趟!」
我故作匆忙地从灶台下面翻出了之前分好的药包,就往曹大壮家赶。
一看我进门,曹大壮他娘就开始哼哼唧唧地捂着胸口说难受。我连忙去厨房煎了药,端过来给她,然后假装没看到她把药给倒了,埋头就开始给他们收拾屋子。
手里麻利地干着活,我在心里鄙夷着,这农村的老太婆还挺惜命。大概是听说过是药三分毒,知道自己是装病的,药都不敢吃。
不过我心里也更加确定,当初要是下毒的话,一定成功不了。
曹大壮是在我都快干完的时候,才从外边回来的。都主动去找我了,还在这儿装什么避嫌。
我故意不看他,假装隐忍着内心的情绪,连告别的时候,都一直低着头。但喊他的时候,我是极其注意分寸的,既不会显得谄媚,又不会平淡如水。
「大壮哥,我走了。」
这一次曹大壮拉住了我。
果然。
我的心止不住地狂跳,我知道接下来我将面临的是什么。
这对我而言无疑是从一个深渊到了另一个深渊,可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够同时报复他们两家人的办法了。
我想到我在父母坟前起过的誓,不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,我都不会让这些作恶的人逍遥法外。
在此之前,无论再委屈,再受罪,我都可以承受。
曹大壮一把将我拉进了他的屋子。
「我曹大壮这辈子做了不少坏事,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兄弟的事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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